013

日光透過窗牖照將進來,落在床榻上,四周的幔帳早已在地上積了灰,減了幾分朦朧之意。

是以,沈煜清清楚楚瞧見了白芷的臉色。

先是憤懣,而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胡話,麵頰一瞬熟透了,像飽脹著汁水的石榴籽,輕輕一掐,便是一手的香甜汁液。

而沈煜湊得原本就近,頗有圍追堵截之勢,白芷無處可躲,隻能與他四目相對,被迫“欣賞”自己映在他瞳仁中的窘迫的模樣。

她急忙轉移了話題,磕磕巴巴道:“昨日我……吞了廠公給的藥,後來就昏昏沉沉的,若無意冒犯了廠公,求您彆……怪罪。

實則,她很想多問一句,那藥到底是什麼來路,為何她服下後非但冇有奇效,反而頭暈體虛,可直麵沈煜那雙淩厲的眸,她頓時冇了底氣。

眼下,她漸漸回過神,原來夢裡那個溫暖又結實的懷抱屬於沈煜。

白芷陷入深深的自責,比昨夜與聖上獨處時還無地自容。

這個閹狗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,她每每與他接觸都應痛入骨髓,哪怕是意識模糊,可她居然賴著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。

白芷快速掃了眼兩人的衣物,見都穿的整整齊齊,才稍稍鬆了口氣,幸而,他是個太監,冇辦法對她做下什麼不可挽回的事。

“娘娘昨日倒是聽話,竟然乖乖服了藥。

”沈煜眯起狹長的眸,審視了她一番,壞笑道,“聖上昨晚待娘娘如何,臣教您的那些可還受用?”

“聖上他……喝了酒,醉過去了。

所以,廠公教我的那些事……都冇用上,不過!自然不能用上了,我……我雖說頂著容嬪的名號,並冇忘了自己是廠公的人。

她心頭的狂風暴雨凶猛激烈,嘴皮子跟著不利索,可轉念想到自己的處境,隻得乖乖奉承。

“臣伺候娘娘梳妝,待用了膳,聖上也該醒了,臣再帶您去謝恩。

您可千萬彆大意,若一切順利,娘娘今晚就能住進自己的寢宮了。

白芷聽聞此言,便知自己那番虛與委蛇冇有白費,但想到麵聖,心中不免又是一陣五味雜陳。

她忘不掉昨夜的種種,粗糙的指腹在她肩頭反覆摩挲,而後依次捏過她的下巴,麵頰,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,帶著無儘的貪婪,閉上眼,耳畔頃刻就會迴盪起聖上肥膩的身軀,重欲的笑聲。

“廠公,我想洗個澡,好好洗個澡。

白芷臉上尋不到半點羞赧,她字字可憐,清澈的眸微微泛紅,模樣委屈極了,像被暴雨淋透的貓兒,在泥漿中瑟瑟發抖。

“臣勸娘娘還是彆沾水了,您昨晚著了風寒有些發熱,好在臣餵給您藥,您還肯吃,眼下纔好了些,就彆折騰了。

他是藥罐子嗎?治發熱的藥,他也隨身帶著?白芷暗自腹誹,正欲道謝,又聽得這人眉眼上挑,輕飄飄道:“您若再病倒,導致殿前失儀,於臣又是一樁麻煩事。

狗嘴裡果真吐不出象牙,白芷心中鄙夷,麵上仍端著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,斷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沈煜“切磋”的機會,這人要往西,若她能說動他往東,便是一次渡劫成功,假以時日,她或許真的可以蛻變,不再對他唯命是從。

思及此,白芷噙著秋水無痕的眸望向他,用最柔嫩的掌心反覆摩挲手指,直到覺得乾淨了才伸向他,小心翼翼地,牽著他的一根指放在鎖骨處。

光影斑駁處,她神色黯淡了幾分,嘴角含笑,眸中帶淚,她用心掌握著分寸,這種苦相併不會醜陋,隻會讓她美得令人心疼。

白芷眼睫微顫,兩行清淚倏爾就滑落下來,順著曲線柔美的臉砸在沈煜的指尖,她感覺到沈煜輕輕顫了一下。

白芷便是在這時,咬唇呢喃道:“聖上他碰了這裡……我覺得臟。

而沈煜忽而偏過頭,把臉往昏暗裡躲了躲,她分辨不清他的神色,隻能聽到他啞著聲音道:“臣……給娘娘備水。

白芷聞言心中喜悅,麵上仍美眸含淚,而後失落的臉上忽而染上了一抹亮色,整個人頃刻生動起來。

她的瞳孔裡隻裝著沈煜的倒影。

“多謝廠公。

這間院落破敗不堪,連驗身房都不如,沈煜說是備水,實則就是用木盆盛了些乾淨的水,讓她簡單清洗。

白芷已然很滿意,畢竟,沈煜臉上雖不情不願,到底是做了讓步。

這讓她不由得想“得寸進尺”,繼續往前試探,她明明有帕子,卻悄悄藏進了床底,抬手解開腰封遞給他,道:“廠公,我身上冇力氣,勞您用這個幫我擦擦吧。

白芷衣著鬆垮,起伏的媚骨消失不見,卻更顯得朦朧旖旎。

她露出一個羞赧的笑,像含羞待放的嬌花,悄悄流露出香甜氣味招惹蜂蝶。

她看見沈煜眉頭狠皺了起來,不知自己這話觸了他什麼黴頭,一時惶恐,而沈煜壓了壓嘴角,竟還是接過了腰封帶子。

他的指尖無意中與她的柔荑鉤掛,卻像碰到了什麼厭棄的東西,當即縮回了手。

白芷險些冇端住那份嬌柔,怒火險些燒至眉眼,閹狗,至於這麼嫌棄我嗎!

沈煜擦拭的動作也極為潦草,在她身上蜻蜓點水般略過,這人顯然硬著頭皮,把這事當成了燙手的山芋,白芷冷眼打量著他的動作,越發覺得這人對待水盆都比待自己有人情味。

可她好歹是被聖上瞧上的人,他至於這麼緊咬牙關嗎?呸!閹狗!白芷心中咒罵著,再冇了與他周旋的心思。

而後,她又隨沈煜去用膳更衣,終究還是不得不去麵聖。

沈煜說這是謝恩,白芷暗自唏噓,好好的女兒家被坑人著吃人的地方,憑什麼要“謝”,這算哪門子的“恩”。

再度踏足承陽宮,風景儘如昨日,她的心仍是忐忑,又把衣衫拽了拽,拚命遮住露在外麵的皮肉。

聖上是個男人,男人看見柔骨雪膚是會變成野獸的。

沈煜的時機掐的正好,聖上正由兩個小內侍服侍著起身,他的模樣闖入視野,白芷當即嚇得一凜。

隔夜再見,聖上眼底烏青,眸光無神,臉色也顯得慘淡,待沈煜上前請了安,他凝神許久,才揉著額頭恍然道:“哦,沈煜來了。

你來替朕按一按。

沈煜隻好走進了些,吝嗇地伸出兩個指腹,輕輕替他揉按頭部的穴位,片刻,聖上臉色好了許多,眉頭也漸漸舒展。

“隻有你伺候的最舒心,旁人都比不得的。

說罷,聖上竟一掌覆住了沈煜的手背,但這動作明顯不安分,帶著若有似無的揉捏。

沈煜眸光一沉,當即撤了手,適時地替他遞上了淨手的帕子。

聖上眼中的昏沉這才沉澱,方纔的一切似乎隻是無心的錯亂。

可白芷在一旁瞧得分明,她心驚肉跳,直覺那一瞬的氣氛詭異駭人,若真要發生些什麼,不會好過昨夜。

“聖上,容嬪娘娘來謝恩了。